-五花肉番茄卷(三)-

籠島綠覺得今天大概是她最倒黴的一天。除了大腦還殘留有失重一般的眩暈感外, 身上披著的紅鬥篷已經完全濕透了, 還很重...

湖底的溫度比她想象的實際上還要更低一些，特別是在回到岸邊，風吹著的時候她只覺得渾身冰涼刺骨, 於是幹脆將鬥篷給脫了下來。

一想到這件鬥篷還是哈爾他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 籠島綠就覺得心裏超難受的。雖說利用魔法可以快速烘幹，但歸根究底要不是太宰先生發了瘋一樣地拉著她跳湖, 也沒這檔子事啊...

籠島綠默默腹誹。

思來想去, 記憶裏，跟隨哈爾的這一年裏她有見到過許多形形色色的人，他們中有態度傲慢且還貪婪的大兵，有天真爛漫的小巫女, 有自私冷漠的村民，還有固執古怪的飛行機械師......

卻唯獨，沒有性格像太宰先生這樣的——

[不是蛤蜊：人渣。]

[奈倉：變態。]

[希望の狂信徒：呵呵。]

[發呆是日常：......砍他。]

直播間裏的吃瓜群眾已經漸漸平靜了下來, 但各自發出去的彈幕卻有著異曲同工之處, 簡略、犀利，字字誅心。

這些身份神秘性格不明的看客一二三四無一不在痛心疾首地抨擊黑發小青年的此番舉止，並對無辜受牽連的小姑娘各種“噓寒問暖”。

森鷗外：“......”

雖然森鷗外也很想發一句是真的屑呢，但他忍住了...

莫名的，他希望這樣一來女孩多少也能認清下現實。畢竟這年頭能讓港口黑手黨一進屋就畫風突變的店真的不多見甚至可以說是根本就沒有......

而深夜食堂偏偏就做到了。

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感，忍不住想要訴說心底隱藏的真心話, 莫名的縱容以及毫無芥蒂的就餐氛圍......

一次是偶然, 兩次是巧合, 那麽第三次第四次呢？

[不是蛤蜊：冒昧的問一句，這片湖的溫度應該挺低的吧...她還好麽？擔憂.jpg]

[奈倉：光揍那家夥幹嘛啦～趕緊把濕漉漉的小可愛抱進懷裏好好溫暖一下啊。以及回應前面的蛤蜊君一句，不用看，快凍壞了呢。]

[希望の狂信徒：啊啊...被打臉了啊，斯巴拉西！]

[發呆是日常：...打噴嚏了，臉蛋也紅紅的...唔，好想咬一口。]

[死後想上那個名為二次元的天堂：去改了個名兒，原來的id有點引戰不好意思啦！話說她身邊倆矮子到底怎麽回事？放著堪比二次元美少女的妹子不捂著跑去揍什麽男的啊？這可是水靈靈一妹子！趕緊有衣服脫衣服啊！]

十分了解對方性格的港黑首領若有所思地看著屏幕中，表情完全隱藏在陰影之下的黑發小青年陷入了沈思...

...確實有點奇怪。他想。

畢竟對方再怎麽說也是自己一手教導出來的，港口黑手黨稀缺的腦力人才，他“秘密”的見證人。

他深知太宰治並非是一個做事不計後果之人。正相反，他的一舉一動，拋去那些純粹帶有惡意的譏諷嘲謔行為，他走的每一步棋，玩的每一局陰謀都帶有絕對性的把握。

太宰治他啊，是一個和他森鷗外極其相似的人呢。相似，對，他們都如此熱衷於操控人心，駕馭人心...

並深深沈溺於此。

然而這一次，森鷗外倒不認為在剛剛那種情況下，太宰治“需要”拉著籠島綠表演自殺。比起感性的驅使，他更願意相信有其他的理由，太宰治不惜破壞自身形象也要賭一把的“籌碼”又是什麽？那幾句話又是對誰說的？

屏幕裏。

此時，中原中也已經脫下了身上唯一的那件襯衫，正裸著上半身，目不斜視地替女孩擦頭發。講真，對比之下同是黑手黨的中也先生簡直就是黑泥裏的一股清流啊。籠島綠想。

中原中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眸色微微暗了點，“籠島我先帶你回...”

“不用了。”女孩深吸一口氣，然後認真的看著橘發小青年，語氣不容置疑：“中也先生你和亂步一起先去把鯽魚給裝進桶吧，拜托了，我這裏...我想，我還有一些話要對太宰先生說。”

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中原中也略有些吃驚地停下手裏的動作。

“......你確定？”頓了頓，中原中也眉梢一挑，湛藍的眸子微微瞇起。這時候的他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不容小覷的氣場，像是在警告她。

“說實話，我個人倒不覺得你現在需要跟他說些什麽。”他言簡意賅道。

“謝謝，但不是這樣的。”籠島綠搖搖頭，神色堅定地說：“是我必須要做的一件事，所以...可以讓我留下來嗎？”

“......”中原中也覺得他有被說服了，行吧，其實光看著這張臉他都難以說出一些拒絕的話更別提...見鬼！

然而偵探先生卻不肯這麽做，亂步雙手環胸，小臉皺成了一團，“啊啊啊我不同意！你這個死腦筋該不會還想著原諒這家夥吧？！”

“...不是的，我沒打算原諒他，亂步先生。”感受到太宰治投來的目光籠島綠睫毛微微一顫，然後她毫不猶豫地抓住亂步的一只手，“如果不相信，亂步先生可以試著推理一下。”她說。

亂步猶豫了許久，還是無聲地放開了手。

黑色卷發的小青年嘴角帶著淺笑看著走到他面前蹲下的籠島綠...

她看向他的眼神格外認真嚴肅。面上一如既往的纖塵不染，單純又細膩，幾乎讓他嘴角忍不住翹起。女孩的頭發依舊是濕漉漉的，幾綹卷卷的小碎發垂落在泛著紅暈的白嫩肌膚上，正隨著她擦拭臉頰的動作顫顫悠悠的晃動著。

突然，面前女孩的動作停了下來，太宰聽到她慢吞吞地開了口，軟綿綿的聲音裏流露出一股冷淡：

“唔，雖然我個人不太主張戳人的痛楚...不過，一想到害人落水的太宰先生如今還一臉無所謂的樣子真的...真的很讓人惱火啊。”

她擡起頭看到了黑發小青年眼底的暗潮湧動，沈默在兩人之間彌漫。許久以後，籠島綠才繼續說道：“所以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麽我都要提前說一句抱歉了，太宰先生，請原諒我...”

太宰治：“......？”

可能太宰治本人也根本沒想到面前的女孩會突然跟他道歉。

也是，畢竟抱著人不放手，硬拉著她入水的人是他太宰治啊。他想。

可是...為什麽要道歉呢？

一時間，太宰治竟怔楞了幾秒，但也就在這短短幾秒內，一股詭異且又熟悉的力量陡然從籠島綠的體內爆發，這一次，她沒有再猶豫——

這是她第二次使用這股力量。

第一次是為了保護織田先生收養的那些孩子，無意間觸破了這道禁錮，後遺癥便是她能夠清晰地聞到人類身上的氣息，那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美味又誘人的“香氣”...

與此同時，直播間裏的畫面突然靜止不動，緊接著一閃一閃，在短暫卡住了幾秒後畫面一黑——

正在不遠處撿魚的兩人察覺到不對勁，回頭時只看到兩人所處的位置突然爆發出耀眼璀璨的光芒，下一秒，女孩的身影全然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通體近乎透明，頭頂枝節交錯的巨大珊瑚角，仙氣繚繞的小白鹿。

仿佛加了十層柔光濾鏡的小神獸微微昂起頭，流轉著朦朧水汽的琥珀眼裏倒映著的是太宰治緩慢瞪大的雙眸。

它緩緩低下頭，一個輕飄飄的吻落在了他的額頭上，隔著細碎的發絲，是一種很舒服的感覺。呼吸停頓間，纏繞在小白鹿四肢上的，那些流光溢彩的絲帶迅速包裹住太宰整個人——

緊接著，兩人便看到被裹成木乃伊的太宰治就這樣被吻了他的小神獸一jio踢飛了出去，毫不留情，並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優雅的弧線，再然後噗通一聲墜落進了波光閃爍的湖中，濺起一灘巨大的水花。

“咕嚕咕嚕咕嚕——”

中原中也：“..................”

江戶川亂步：“..................”

遠方，三兩只像一團團棉花絨球的羊羔們十分應景地發出了幾聲“咩嘢”。

一jio踢飛太宰的小仙鹿在一陣強烈的白光後又恢覆成了人類幼崽的模樣。頗有些心悸地拍了拍胸口，女孩的臉上卻看不出有什麽情緒變化。

首領喵宰：“......”

看過劇本的首領宰沈默了。

“謝謝，我已經說完了。”幾秒之後，籠島綠轉頭向撿魚的兩人解釋道，語氣誠懇認真：“我也來幫忙吧。”

中原中也默：“...啊。”看出來了。

話語一頓，他的目光輕輕落在女孩倏忽揚起的笑臉上，眼底劃過一絲微妙，“...不過幫忙就不用了，事實上我們已經快撿完了，看上去要比需要的數量三十條還多一些。”

他好像並沒有受到...驚嚇？籠島綠想。沒由來的，她心情倏然一松。

片刻後，再次確認了女孩沒事的亂步若無其事地開口道：“嘛，總之就麻煩帽子君先把某人再給撈上來吧。”

“其實沒關系。”

籠島綠突然放輕了聲音，面對兩人的不解，她的眼裏仿佛有無瑕的鉆石，女孩平靜地回答道：

“......太宰先生不會有事的。”

是啊，那個一直渴望擁抱黑暗的人，在神明美好的祝福之下，一輩子，即便是墜入深海也永遠都不會被剝奪意識，他所期待的孤獨永遠有處可棲...

他會在墜入湖底的那一刻見到此生最漫長而又難忘的美景。水下的冰冷將被溫暖所親吻、擁抱並覆蓋。深藍色的湖水幻化成了浩瀚無垠的夜空，忽明忽暗的星辰就像暗夜裏的明燈，成群閃爍著，綿延交織於廣漠的天幕之上。

這便是她對太宰治最好的“報覆”。

——永遠都將無法再感受到孤獨。縱使世間氤氳。夜雖靜謐，「光」卻永遠陪伴著他，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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